人在旅途,不知道前面路上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城市,就揣摩着它的楼房,它的历史,它那里生活的姑娘、男子、老人以及建筑和菜市场会是什么样子。到了武汉这座从长江穿流而过的城市,一个异乡人站在长江边,耳朵里听到了轮船的汽笛声都那么新鲜,一声接着一声,广阔而有力。
(武汉宋庆龄故居 摄于2013年11月)
回望沿江而立的百年建筑,陌生的城市,飘摇的历史从书籍里透印而出。哪里是外国银行家的别墅,哪里是武装起义革命者的栖息地,哪里又是第一夫人的故居。卡尔维诺写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仅仅由差异构成的城市,一座既无形象又无形态的城市,而那些特别的城市则填充了它。
从大巴车上提着行李冲向马路,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妥妥的女白胖子一枚,笑眯眯地问:“小妹子你去哪里?”标准武汉口音。我说去机场,赶飞机。她问几点的飞机?我说6点50分。她一看时间,4点半。女司机惊讶地一拍大腿,问:“你现在去机场?妹子,你坐稳了,姐姐这就给你专心赶路。”
姐姐立即拿起对讲机开始用一连串的武汉话向同行们询问现在哪里拥堵哪里畅通。武汉限号通行,我从城里赶到机场必须穿过长江,而且走长江二桥比较便捷抢时间。女司机一边问,还一边收听本地的交通广播,它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播报即时路况信息。她专心听着,一边还问我怎么突然从车站窜出?我说我去坐机场大巴,结果它刚从车站开车,居然又进了一个车站停下了,一问我的时间,那个司机也说你赶紧打车去吧。于是我什么也管不了了,冲出来就拦车。姐姐于是热心地说,你把票给我看看能不能退,接过来一看,看看还是没法退了,又还给我。
一路油门踩到底。顺利打听到长江二桥正好不堵,我们从桥上冲过。看到桥上大梁我才拿出手机打算拍一张照片,但是拍下的只是一张歪斜的建筑。这个城市和其他的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到处充满新的建筑材料,新的移民从外地纷纷涌入,一切的一切都与往昔的城市大不相同。
(武汉黄著名景点鹤楼,旁边就是长江大桥。摄于2013年11月)
女司机大约四十多岁,土生土长汉口江边长大的。路上还指给我看她小时候生活的区域,现在一片高楼大厦。她开出租车有25年了。这25年就看着城市扩张,跟小时候住在江边的拥挤简陋完全不同。她说自己是本地人,又像是不相干的外地人。
当初开出租车是让人羡慕甚至敬佩的职业,有技术有面子还有大把的票子。她是最早安装电话座机的人,也是最早用上传呼和砖头大小的大哥大手机的人。九十年代开出租车一个月能挣几千块,生活条件很不错。只不过她喜欢打麻将,输输又赢赢。 到了武汉发现 这里的出租车都没有安装隔离栏。我问她不害怕吗?她说:“不怕,姐姐告诉你,我开出租车25年,从来没有被人抢过。为什么?我会看人呗!你既然开车,每天都要看到不同的人,什么人真的要坐车,什么人心怀鬼胎,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来。真正的乘客,他们眼神里的那种赶路的焦急,是装不出来的。在拉你之前,我刚刚拒绝了一个小姑娘,她不顺路。就看见你在后面招手,从车站里跑出来,我就猜你肯定是赶路的,没有错。”
问到我是云南人,她又说,云南天气好。她哥也在云南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这个哥哥不走正道,居然贩毒被抓了。本来是要送回武汉坐牢,想想还是托人找关系,转到云南关押,冬天也不至于那么冷。她的亲人以一个尴尬的身份留在了云南。她对南方的念想也掺杂着一点点悲愤。
(长江边。摄于2013年11月)
出租车继续穿行,又非常顺利的上了三环。姐姐又乐了:“妹子,你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条路不堵,你绝对赶到上飞机。”
到达机场,时间只是6点多一点点。一看车价,一百四十多块,与我预计的一百五十块差不多。女司机豪爽的说:“你也别计较了,我也没有零钱,你就给一百五。”我连忙答应。心想就是只有一百二十多,我也该给一百五。她又说:“如果你经常来出差,就留个电话,如果只是来这么一次,就算了。”
武汉机场没有长水机场那么大。很快换了登机牌上了飞机。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落到昆明。回到熟悉的城市,竟然又有些惧怕它的大风。这座城市和那座城市有着一摸一样楼房,银行,酒店,小汽车,道路,包装食品,广告。辛勤劳作的人们向往更好的生活。每一座城市都有一条又一条古老的街道和楼房再等待被拆毁,重建。我再也见不到15年前我刚刚来到时候的昆明,它当时还瘦小,紧凑,热闹,又慢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