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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窑炉边的手工艺人 看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昆明信息港    08-29 08:56:05

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紫陶街里保留了建水工艺美术陶厂唯一留下的窑炉和烟囱

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建水紫陶大师袁应德

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紫陶街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文艺范

建水紫陶的创新与变革

10日,茶叶塘龙窑完成了15年燃烧生涯的“最后一窑”

    昆明信息港讯(都市时报 记者何惠子) 盛夏傍晚7点,建水紫陶步行街里,夕照尚未散去,火焰准时在环形电子显示屏上欢腾跳跃。这团燃烧在20米烟囱上的火焰,能俯瞰紫陶步行街的全貌,窗明几净、花团锦簇,紫陶器物在最合适的灯照下和最恰当的绿植中以最完美的造型,将它们的厚重、典雅、精致呈现。

    这与跟它有着一路之隔的碗窑村截然不同。那里是建水紫陶的发源地,有着低矮的房屋、杂乱的街道,还有路边啃草的牛羊。昏暗的房屋里有成堆的泥土,嗡嗡运转的机器和灰头土脸的手工艺人。

    但不管建水紫陶以何种方式陈设,火焰却永不熄灭。它曾以何种方式将建水紫陶从往昔带至现在,也会以何种方式将建水紫陶从现在带至未来。

    一

    8月10日中午,茶叶塘龙窑薪火熄灭,工人在尚有余温的窑炉里,将一件件粗陶陶器掏出。建水地界上最后一座活着的、长50米的龙窑,完成了15年燃烧生涯中的“最后一窑”。

    龙窑主人徐荣伟和妻子,整理着刚刚出窑的器物,偶尔看向下方的大地。回看过去的15年,颇有沧海桑田之感:2002年,龙窑新建之时,这里一片荒山;而现在,山丘被推成平地,中间下凹的部分因为积水的缘故,看着像个人工湖。根据传闻,这里将会成为一座公园。

    荣伟陶瓷厂将搬至紫陶创意园区,而这座于15年前建起的龙窑将被拆毁。虽然依然会使用龙窑,但两者已经不是一个概念了。“不可能有50米长了,最多就是10米长的小龙窑。”

    站在龙窑口,能看到两公里外一排排冷色调的房子,装着大大的玻璃窗户,那里便是紫陶创意园区。徐荣伟和工人们无法想象,土生土长的龙窑此刻能够自由地伸展拳脚。

    他们也能看到碗窑村——建水紫陶的发源地和集中地。在碗窑村的五显庙旁,有一座长达150米长的龙窑,不过薪火已经熄灭了8年,如今成为建水紫陶人的缅怀地和外来游人的观光地。它意义非凡:这座龙窑见证着建水紫陶的发展,也培养了众多杰出的建水紫陶手工艺人。

    袁应德,建水紫陶“当代四老”之一。1962年,14岁的他作为家中长子,放弃学业,跟随向福功(建水紫陶大师向逢春之子)学徒四年,后成为建水陶器厂的制陶工人。

    那年代,温饱尚未解决,更没有什么讲究。厂里出产的陶器多以粗陶实用器为主,比如酸菜坛、水缸、酒瓮等,连闻名遐迩的汽锅鸡所需要的汽锅也难得销出去。烧制陶器所用的窑,便是五显庙旁的150米龙窑。龙窑并不好烧,烧制两天两夜,成品率不足50%。

    1973年,建水陶器厂在碗窑村对面,即现在建水步行街新建的工厂——建水工艺陶瓷厂。所用的窑,改成主烧紫陶的推板窑和主烧粗陶的隧道窑,并且立起来一个50米高的大烟囱。相比前些年,以花瓶、汽锅、茶具为主的细陶开始慢慢多了起来,汽锅、花盆改为模具、机压。袁应德开始转向做花瓶,主要拉坯、造型。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工厂效益不好,许多人跳出工厂决心自己做陶。袁应德的大儿子也进入云南大学念书,“我两个孩子,一个出(大学),一个进(大学)”,整整八年,他白天在工厂做工,晚上回到碗窑村的家中用自家的小龙窑烧陶,然后用板车推着上街卖。袁应德拉坯拉得好,价钱又与工厂出产的相当,因而他做的陶很好卖。

    千禧年后,建水紫陶工艺人纷纷从工厂走出,走进尚不成熟的紫陶市场,去开创自己的天地。这无比冒险,但是却为建水紫陶的现代化打开了窗口。

    二

    在陶厂18年后,徐荣洪决定出走,那是2000年。

    徐荣洪在工厂里做过配泥、烧制,做过生产、管理,“产业存在的问题我都知道,产品没有推陈出新,市场打不开,手工艺人青黄不接,产业半死不活。”他那会儿30来岁,野心蓬勃。带着涉及工艺、管理、销售等方面的8个人,在碗窑村里重新建厂。

    建水紫陶在2004年迎来一线曙光。2003年,在普洱举行的国际普洱茶节上,徐荣洪带着一批紫陶茶具参展,“全卖了,还接到了订单”。2004年,徐荣洪花费近30万元从江西景德镇引进了气窑,建水紫陶的烧制工艺从柴窑、龙窑转为气窑。

    紫陶艺人们需要时间熟悉气窑。毛耀宏记得,2004年通过徐荣洪的介绍,他花6万元买下一座气窑。第一窑是景德镇师傅烧的,“什么时候加火、调温、看气压,都是懵的。”他无比想打开窑炉看看烧制效果,但也不敢想烧成什么样,“就觉得不烧坏就好”。待第二天打开,“烧老了,以为温度高了。”毛耀宏后来总结,温度并不算高,1060度,而现在他的温度高达1200度,只是因为烟囱盖板没有关紧,导致炉温高了些。

    气窑的出现,让建水紫陶手工艺人不再单一地依靠耗时、耗力的龙窑、柴窑。私人作坊逐步出现。

    2005年,陈绍康、徐荣红、马成林、袁应德、毛耀宏、向进兴等人都开始运作私人作坊,多集中于碗窑村。虽然紫陶迎来一线曙光,但市场仍被土锅、花盆、汽锅等实用器占据,紫陶里唯一好卖的就是花瓶。2006年,普洱茶市场蓬勃发展,建水紫陶开始转向茶罐、茶缸等。正是借助普洱茶以后数年的发展东风,建水紫陶开始为更多人所知,并且吸引更多人参与。

    碗窑村,这一建水紫陶的发源地也吸引了众多想要从紫陶市场里分一杯羹的手工艺人和商人。2005年,建水仅有数家私人陶坊,碗窑村里极少见到紫陶店铺;到2007年,碗窑村每隔几天就会新出现一家私人陶坊;到2010年,碗窑村里几乎被紫陶店铺占满。

    袁应德原本住在碗窑村的山坡上,但是随着声名鹊起,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上山交通不便,2008年,他在碗窑村口租了铺面和房子,2014年在马路斜对面买了地皮,建了房子。

    私人作坊井喷,原先的建水工艺美术陶厂无可避免地走向凋敝。2008年,这个见证了建水紫陶发展、培养了陈绍康、袁应德、谭之凡、马成林等建水紫陶“当代四老”以及其他无数紫陶工艺后进者的工厂,倒闭了。

    三

    建水工艺美术陶厂现在变成了建水紫陶街。

    走在建水紫陶街,能感受跟碗窑村截然不同的气氛。在碗窑村,人们在此生活、工作、喂养牲畜,街道不算整洁,橱窗不算透亮。但建水紫陶街却是一副带有文艺范的商业精英模样。

    下午3点之前,步行街安静又冷清。3点之后,这份冷清会被打破:人们陆续走进步行街,或者在小吃广场撑开大伞铺展摊位;或者将摊位架在店铺前,将陶制的茶壶、茶杯和小玩偶等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一一铺开。到下午5点准备完毕,密密麻麻的游人也蜂拥而至。如此,紫陶步行街活了起来。

    傍晚7点,20米高烟囱上燃烧起火焰,它使得每一个在此驻足抬头的人想象:建水山头上的五彩泥,经过一双双手的塑造,又在窑炉里经过1000多度高温的炙烤之后,最终成为橱窗里一件件精美的紫陶器物。

    这个烟囱和底部的窑炉,是建水工艺美术陶厂给建水紫陶人留下的唯一念想。徐荣洪记得,2008年厂子倒闭后,这一片便荒置了。过了两三年,据说这个片区将要被开发商重新规划,那时期正是房地产红火之时,开发商计划将老厂区全部拆除,建成楼盘。

    不少原陶器厂的手工艺人呼吁:在陶厂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设计装修,将陶厂老工人召集回来,打造紫陶项目。这个呼吁被慎重考虑。2015年9月26日,建水紫陶步行街开业。老厂房被全部拆除,只留下了20米的烟囱和底部窑炉。

    紫陶步行街打造有难度。开业前一年,街区里冷冷清清,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一年后,街区附近人工湖开放,还新建了游乐场。慢慢有了游人,但依然冷清。直到2017年初,开发商将原有的停车场改成小吃街,并且将小摊引入,这才使步行街人气越来越高,每天晚上熙熙攘攘。

    袁东升也经历过这个变化,“第一年人特别少,后来有了小摊贩、小吃街,人气才旺了些。”袁东升是袁应德的二弟,他的店铺与袁应德陶艺刚好隔着一个小吃广场。虽然人多了,但是步行街店铺多,再加上过了马路便是碗窑村,竞争也大,紫陶价格很难上去。好在,袁东升并不靠零售,“我向18个省份供货。四川、贵州、重庆、辽宁、山东、黑龙江都有。”

    建水紫陶认知度逐渐攀升,对此,袁东升和所有建水紫陶人喜闻乐见。

    四

    8月8日当天,数位建水紫陶界的杰出工艺人聚集在位于紫陶步行街的建水紫陶协会,他们要为“首届四大名陶优秀作品展”挑选参展作品。他们挑选得很仔细,考虑得也很周全,烧制、拉坯、装饰,一一挑剔,毕竟这是四大名陶首次聚首。

    一组造型不错、包含茶壶茶杯的紫陶茶具被淘汰了。向进兴如此解释:“宜兴紫砂已经把壶做到极致,我们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去拼别人的长处。”紫陶茶壶发展时间并不久远,大概是最近六七年的事情。

    向进兴最早学习紫陶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师从袁应德。老艺人注重制作,而有着书画爱好的向进兴注重装饰。此前建水陶的装饰相对单一,残帖或者单色线描,向进兴觉得太单调,开始在建水陶上填彩,于是有了水墨和水彩的效果。

    紫陶行业浸润20多年,向进兴清醒认识:即便紫陶泥料再细腻,工艺再精湛,紫砂壶依然是迈不过的大山。“花瓶和文房器,也许会是建水紫陶未来的发展方向。”但从装饰角度而言,向进兴略微遗憾。书画名家和紫陶工艺名家的结合,还没有进入市场化运作。

    这也是毛耀宏主攻的方向。毛耀宏上世纪80年代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美术系,1988年,他在街头看到建水紫陶泰斗向逢春制作的蒜头瓶,被上面的花鸟和书法吸引。价格不菲,30元,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他身上只有10元,跟朋友借了20元,将瓶子扛了回去。从此,“就中了老陶器的毒”。

    毛耀宏始终认为,建水陶的经济价值、艺术价值、研究价值没有体现。与紫陶大师向逢春同时期的宜兴紫砂大师顾景舟制作的茶壶可高达上千万,而向逢春的花瓶,在市场较好时,也才40多万元。

    毛耀宏觉得这跟建水陶认识度不够,以及产值滞后有极大关系。他去过福建德化、江苏宜兴、江西景德镇,“那里很精美的茶杯可能就几元钱,在建水可能得上百;一套茶具可能300多元,在建水就得几千上万。”

    还有制作效率,“景德镇的拉坯工人一天能拉1000公斤泥巴,而建水人一天拉200公斤就差不多了”。

    还有分工精细程度。一位在碗窑村的景德镇人陈伟称:“景德镇分工非常细,从工艺角度说,拉坯的就拉坯,配泥的就配泥,画画的就画画,烧制的就烧制;从装饰角度而言,画人物的不去画山水,画山水的不去画花鸟;还有做青花瓷的,元青花,明代还分万历和成化,清三代,做一样就做一样,不会分心做其它。”

    他觉得,景德镇陶瓷之所以至今屹立不倒,正因为“要学很多年才能学好,学好就是一生”。他的观点是:“你学手艺不能停下来,想着先去赚钱再回来学,这样你就学不会了。年纪越大也越学不好,顾虑太多,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

    陈伟认为,建水紫陶多是速成模式。事实上,建水本土工艺大师们也有类似感触:三五个月学习做茶壶,一两年学习做花瓶,最后也能卖个好价钱。如此,心就浮躁了。

    当然,作为起步较晚的建水紫陶,它有许多可探讨和发展的空间。碗窑村和紫陶步行街并不是建水对紫陶发展模式的仅有探索。记者从建水县城乡规划局了解到,正在规划中的西庄紫陶小镇未来将成为建水紫陶发展的助力。这个规划范围3.46平方公里、预计总投资34.34亿元的小镇,不仅会成为紫陶创意、产品设计、紫陶制作、产品展示、产品销售、文化传播的聚集区和窗口,也将结合“世界纪念性建筑遗产+文化古村落集群+法式米轨火车+泸江河田园风光带”等文旅产业资源。

    但是,不管是碗窑村民间的自发活力,还是紫陶步行街的商业化运作,或者是即将出现的西庄紫陶小镇的政府引导;也不管是袁应德首屈一指的拉坯工艺,还是徐荣洪数年前引进气窑带来的行业变革,又或是向进兴将彩绘搬上紫陶的装饰工艺创新,甚至江西陶瓷人“学手艺时就不能出门赚钱”的观念……

    谁来主导、何种变革,并不重要。工艺,才是建水紫陶,也是所有手工艺行业所需保持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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