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中午，冬日关坪清新的空气里却还带着一丝薄寒，需得烤着太阳才能感到温暖。

循着山路往上，在车厢里穿过日光随意飘荡，不一会儿，便可走进垛木房错落有致、有小牛或羊在村子里悠闲地晒肚皮的新荣村大地中村民小组。

字勤飞和她的朋友正在自家小院里忙着刺绣，家里的大黑狗闻见生人接近，提高警惕吠了几声，静谧的小村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她们绣的什么呢？看一眼村里的白族妇女便可解此疑惑。

关坪乡隶属于大理州云龙县，这里，聚居着不少山地白族。因受地理环境、自然条件、民族风俗等因素影响，云龙山地白族衍生了自己独具特色的山地白族刺绣服饰文化。那些戴着蓝色、黑色布料围成的包头，身着颜色艳丽的上衣，裹着绣花围裙，穿着绣花鞋，挎着绣花布包，身上各处还点缀着可爱的小绒球的白族妇女，是这一特色文化的最好诠释。“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自勤飞低眉捻线，一针一线绣出的，就是这一套锦衣上的芬芳。

字勤飞绣出的第一件“作品”，是8岁时，捡来奶奶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为自己布娃娃绣的花围腰。她从小看着奶奶和妈妈刺绣，已经谙熟于心。那时，人们穿的都是麻布衣服，山高路远，刺绣的线种类也很少，只有白的、黄的和红线绣在一起。12岁，字勤飞正式开始跟着奶奶学习刺绣。奶奶不会剪纸，便拿一块布，一针一线将自己会的三针花、九针花等形状，一朵朵绣给她看。字勤飞刺绣时，并不是绣下即刻的所思所想，而是要先剪纸，将图案贴到布料上才开始刺绣。

妈妈不希望女儿和自己一样不会剪纸，便跟别人要来剪纸，让她照着学。字勤飞一边看着别人的的剪纸，一边剪出自己脑海中的图案，十四五岁，便有了自己的作品。虽然一开始剪得青涩，但妈妈一直鼓励。直至现在，她经常帮村里不会剪纸的妇女们剪纸，也有人专门来购买她剪出的图案装裱起来欣赏。

要问什么最能体现山地白族妇女服饰的精髓，绣花围腰定是当仁不让。绣花围腰用黑布做底板，上面的刺绣分为中绣、底绣和边绣，绣满了大红大绿，造型精致的花朵、鸳鸯、蝴蝶等图案。小时候，花的颜色少，种类少，很难大片大片连起来；长大了，字勤飞和村里的妇女们手里能绣出的图案和花样越来越多。当新娘时，穿绣着大片牡丹的围腰；赶街做客时，穿绣着大朵月季花的围腰；绣着太阳花、玫瑰、小花鸟的围裙，什么时候穿，什么场合穿，但凭自己开心。宛若真花一般盛开在围腰上的牡丹，是字勤飞认为自己绣得最好的图案。

村子里，白族妇女个个会绣花。白天干农活，晚上生起篝火，围坐在火塘边绣花；到山上放牧，牛羊在前面走，自己绣着未完成的刺绣慢慢跟；有空闲，几个妇女也会围坐在一起刺绣，聊聊家长里短，看看别人绣的图案。今年，字勤飞57岁，也是这一门技艺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时间的积淀为她手里绣出的图案增添了别样的韵味，村里的妇女们也喜欢让她带领着剪纸绣花。

在当地，女子出嫁时，定要穿一整套山地白族服饰，还要带着自己绣的衣服、围裙、绣花鞋、包包、鞋垫作为嫁妆。嫁妆一般要20套服饰，放在箱子里，让人背着，队伍长长的很是壮观。字勤飞出嫁时，光是绣花鞋都装了满满几箱，去到婆家，就把自己绣好的绣花鞋拿出来分发给婆家的亲戚，是这个女子心灵手巧的最好证明。很多年来，关坪的山地白族聚居区都保持着这个传统，妇女们不仅为自己绣嫁妆，也帮别人绣。来请字勤飞绣整套嫁妆的人可有不少，她除了刺绣，连身上的小绒球都可以用手编制。“2000年时，我带着自己绣好的围裙去三月街非遗展演，卖出60元一张，现在，一张围裙拿到关坪赶集时出售，已经可以卖到1000元一张，别人来订做的嫁妆整套可以卖到3000元，更有不少人找到家里来购买”，说到这些，字勤飞脸上充满了对自己手艺的自豪。

绣一双绣花鞋，字勤飞只用几天时间。绣一个让外行人看起来眼花缭乱的围裙，她也只要个把月。刺绣这门手艺，在字勤飞家已经传承数代，她的二女儿和小女儿从小看着也学会了，还有不少人从云龙县的诺邓、旧州和永平县的北斗、洱源县的西山等地来到家中投师。这些徒弟多是有些刺绣基础，想寻求提高的，学习几天后回家，回家几天后又来学习，反反复复来几次，便可学到她毫无保留授予的刺绣技巧。算下来，字勤飞已经带了五百多个徒弟了。除了这些，她每星期还拿出三天，到云龙民族职业中学教学生剪纸和刺绣，她开心的说“学生们年纪小，学得快，一教就会了，这门手艺就能有年轻人传承了”。

离开村庄时，院里的大黑狗已和来人熟络了，尘土飞扬中追着车跑了很远，似乎是在送别。字勤飞和朋友仍然坐在小院里绣着围裙，夕阳从天上斜斜地穿过来，为手里的绣线镀上了一层金色，她低着头，缝下密密的一针一线，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了手里的刺绣上……（春城晚报 记者秦蒙琳 实习生朱婉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