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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性与文化的深切交响——评马瑞翎儿童小说《驼峰航线上的孩子》
昆明信息港    11-25 15:19:37

  在《驼峰航线上的孩子》这部引人入胜的新作中,马瑞翎以其匠心独运的艺术笔触,将一段尘封的历史记忆与小主人公小阿开的非凡传奇巧妙融合,为读者徐徐展开了一幅跨越新旧两个时代的宏阔历史画卷。这部作品不仅是对历史的深情回望,更是对人性、成长与希望的深刻剖析与探索。

  小说不仅展现了儿童文学与历史书写有机融合的新路径,也为全球日益单一化、扁平化的情感逻辑提供了一份极具中国特色的、丰沛而珍贵的价值选择。具体来说,小说通过以下几个方面,呈现出诗意盎然、意蕴深远的艺术风貌。


《驼峰航线上的孩子》;马瑞翎/著;人民邮电出版社,童趣出版有限公司 出品;2024年10月

  其一,理解又游离的写作姿态。马瑞翎以饱含情感热度的口吻,以导游化的叙述或建构方式,将读者缓缓引入小阿开所置身的怒江傈僳族世界。故事的主部所展现的这个前现代边地,具有一种文化上的陌生性,或者说这一独特的空间被一种别样的文化逻辑所填充。有趣的是,马瑞翎本身是一位用汉语写作的回族作家,尽管久居云南让她得以对傈僳族的历史和文化有了深入的了解,尽管文本中充斥着大量的当地土语,如阿克几(一切美好的东西)、嗟明(猴子)、西贝(扭角羚),但作家始终站在外围去平视这一被历史与现代文明所裹挟和冲击的文化空间。这就使得读者所读到的世界始终呈现为他者的他者,或者说,读者始终凝视着作家的凝视。因而在双重的凝视中,文本构建了一个既真实又疏离的叙事场域:既深入其中,捕捉到了傈僳族的历史变迁,及其族群价值观;又保持了一种适度的距离,使读者能够更为清晰、清醒地看到这一文化空间在历史洪流中的变迁与坚守。

  马瑞翎无疑是巴别塔上的高手,每一部作品都在叙事上寻求突破。在新作中,她巧妙地采用了导游化的叙事策略,为小读者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引导他们进入充满好奇与探索的情境之中。导游的职责在于,通过生动而精彩的讲述,向游客传递文化、历史、风俗等方面的知识,并让他们从中获得乐趣和美的享受。当小说选择了导游化的讲述方式,就意味着叙述者始终在场,也就是说读者听到的不仅仅是故事,还有讲述者的声音。因此,文本并非透明,并非自我展开,而是被讲述者的声音所包裹、所主导。讲述者作为一个引领者、提问者、启发者,不断吁请小读者们在阅读的过程中进行思考,使他们既在故事之中,又在故事之外,从而在感动中思考,在思考中成长。


总之,这种独特的写作姿态,不仅使作家能够深入小阿开的内心世界,细致入微地描绘出他的喜怒哀乐;还能够跳出故事本身的局限,以更为宏大和广阔的视角去审视历史与人性。正是这一写作姿态,使得作品在生动呈现个体命运的同时,也深刻而敏锐地揭示了时代的变迁和民族的命运。

  其二,空间与色彩交织的文本构造。叙事,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时间连续性的一种艺术加工,这使得叙事的节奏可能呈现出停滞、延长、迂回等多种形态。

  卡尔维诺曾说,诗的力量在于它的风格,诗的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速度。面对一个横跨80余载春秋的故事,如何在儿童小说这一篇幅有限的文体框架内,讲述这些漫长的悠悠岁月呢?这就要求作家对历史素材进行巧妙的裁剪与缝合,从而编织出一部斑斓多姿的文本。

  显然,历史或时代在小说中,因为小阿开的不同遭遇而被晕染了全然不同的颜色,我们可以用金色、灰色、红色来标示这些仿佛可触摸的时代,而这些色彩同时又被不同的空间所承载。如果说村里的生活对应的是金色,那么灰色则隐喻的是村外的不幸遭遇,而红色则连接或覆盖了这两个空间。尽管故事开启于20世纪40年代,整个世界动荡不安。但此时,封闭的边地少年们尚未被远方的硝烟所侵扰,他们的生活虽然艰难,但其乐融融。在这个前现代的社会里,勤劳而善良的傈僳族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生活,用爱滋养着彼此。

  小阿开虽痛失亲生父亲,但在养父母及村民们的关爱下,他度过了一段充满爱、幻想、希望的金色时光。灰色对应的是苦难,小阿开所遭受的不幸、威胁、惊吓等都发生在村外这个空间。如亲生父亲过溜索时不幸离世、在学堂里遭受的凌辱、在运盐途中惨遭洗劫等,如果说父亲去世对应的是自然之恶,学堂凌辱体现的是制度之恶,那么运盐被洗劫则暴露了人性之恶。

  这多重的恶使得小阿开的生命被暴力地切开,并被他内在顽强的生命力所重构。红色对应的是新中国所照耀下的新世界,曾经“土司老爷只需要花一张白纸,就可以把穷人的一头壮牛‘买’走”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傈僳族人翻身做主人,小阿开也由此告别了不堪回首的灰色过往,迎向了自我发展与自我实现的红色人生。可以说,这三种颜色与叙事节奏的巧妙糅合,使得整个故事充满了张力和韵律,引领小读者在情感的波澜中起伏前行。


  尽管文本呈现的是一个充满想象力与诗意的陌生化空间,展现了傈僳族人独特的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但显然没有什么人性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是陌生的。可以说,马瑞翎正是在人性的高度上,让当代生存境遇全然不同的异域世界不仅变得可见,也可读或可理解。

  其三,丰富而深邃的故事内涵。儿童之所以需要故事,不仅仅是因为儿童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他们更希望从故事中汲取力量,以应对这个难解而变幻莫测的世界。《驼峰航线上的孩子》可以说是个故事百宝箱,大量的当地民间故事被恰切地补缀在小阿开跌宕起伏的成长故事中。

  阿克几的故事、傈僳族首领木必的故事、养父捕猎的故事、盐巴的故事、弹弓的故事、信心的故事,等等,以不同的功能在小阿开的成长过程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故事也正是儿童书写自身的隐喻。故事看似是外在于生活的,但是它们对于孩子们理解世界有着积极的作用,同时这些故事也为他们的梦想提供了飞翔的依据。

  这些故事不仅具有极强的趣味性,更蕴含着极为形而上或本体论的意义,它们触及信仰、起源以及文化自信等深层次的主题。

  例如,弹弓的故事讲的是一个饿坏了的孩子遇到一个穷苦的大人,大人慷慨地将自己唯一的荞麦饼分享给这位衣衫褴褛的孩子。孩子吃完后恢复了力气,从口袋里掏出了弹弓和弹珠准备射鸟。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弹珠竟然是银子,而孩子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故事深刻地隐喻了生活的盲目性,集市上的铁锅、针线、洋火等阿克几在小阿开的眼中自然珍贵无比。这些东西的获得,需要大量的动物皮毛、药材等山货,这实际上是一种极不等价的交换,然而对于珍贵的山货或山货的珍贵,小阿开视若无睹。正是这个故事,引领小阿开开启了反思之路,并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文化自信,从而使得他能够将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同样珍视为“阿克几”。

  再比如,在运盐途中,珍贵的盐巴被一抢而空。在遭受这种巨大的精神创伤后,小阿开患上了失语症,最终在马腿阿伯和养父的故事中,小阿开重新找回了力量,从自我封闭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斯坦纳曾说:“世界上阶层最高的贵族是那些从未侮辱、折磨其他民族的民族。” 怒江傈僳族人无疑正是这样一个值得被尊敬的少数民族,尽管历史上,面对土司的盘剥,面对德国、法国、英国的侵略,他们也曾奋起反抗,但这是一个淳朴的民族,直到新中国成立初期,他们还保存着明显的氏族制度和图腾崇拜。而在小说中,这些可爱的傈僳族人为我们提供了极具暖意的价值观:热情、诚实、勇毅、勤劳与分享等。

  这些价值观在小阿开及其族人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他们虽然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中,但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对于那些受难者,如落难的飞虎队成员、十七位垂死的伤兵,他们都给予了最周全、最慷慨的救治与关爱。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生命的价值与生存的智慧,这些质朴的价值观如同暗夜里的星辰,不仅照亮了小阿开的人生道路,也为小读者的人格塑造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总之,马瑞翎以其独特的艺术手法和深刻的洞察力,精心绘制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并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这部作品不仅传递了对人性、成长与希望的深刻思考,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自我、理解世界的独特视角。《驼峰航线上的孩子》不仅是一部值得反复品读的儿童文学作品,更是一部能够跨越年龄界限,引发广泛共鸣与思考的文学佳作。(来源:出版商务网 作者苏勇系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编辑:上官艳君    责任编辑:袁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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