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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跋:丹青中的点睛之笔
中国文化报    07-15 10:19:14

我国传统绘画中有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题跋。题跋的发展过程从简单到丰富,从单一到多样,是文学和情感对丹青的赋能,更深刻地提高了绘画作品的观赏性和文化价值。

我国最早的绘画可以上溯到岩画,经过漫长的历史演进,到汉代出现最早的题跋。汉宣帝为表彰股肱之臣,筑麒麟阁画11个功臣像,“署其官爵姓名”。但遗憾的是这其中并没有出现绘画者的名字,单只是为画中人物署名,其重在为画中人服务,旨在让观者能够了解画中人的行迹功业。

魏晋六朝时,对绘画创作权的重视才随着文化主体意识的觉醒而出现,也因此促进了丹青题跋破土而出。这一时期出现了我国古代第一轮收藏热,收藏当然是慕画家名而藏的,画中岂能不留名?画作中留有画师的名字,使人们对作品的观赏与画师联系起来,也为作品的传承留下了一定的依据,画师的名望由此而生。但是,直至唐代,画师署名还只是停留在画中山石树根之侧,即便是阎立本那样的大家也是如此。所以,人们在一幅画作前常常像捉迷藏一样费力寻找画师的留名。而且,由于当时的画作大多是呈给皇家用,所以画师在署名前还要加一个“臣”字,这也足显当时画师地位的卑微。

唐代也已出现概括画作内容的题字,王维在《山水论》中写道:“凡画山水,须按四时,或曰烟笼雾锁,或曰楚山云归,或曰秋天晓霁,或曰古冢断碑,或曰洞庭春色,或曰路荒人迷。如此之类,谓之画题。”这一四字格的做法,至今常见——用最简约的文字画龙点睛,引领观赏者领会画幅内容。

真正让画师堂而皇之地大加题款是宋元以后,明清时期大行于世。绘画终于摆脱只为官府服务的地位,开始在普通百姓中相互交流。这也依赖于当时社会文化生活的崛起,百姓在自家厅堂居室中悬挂书画蔚然成风。画作中落上画师姓名、钤印甚至题诗,完整地做到“诗书画印”四美齐备。由此,题跋成为画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登上艺术舞台。

“题跋”本来是书籍和文学用语,“题者,标其前,跋者,系其后也”,题也叫序,《滕王阁序》就是王勃为后面写的诗作的序言,只不过,这篇序反而比作为“正文”的诗更出名。王羲之《兰亭集序》也是为后面的诗所写的序言,人们后来把它作为书法典范而礼赞、学习,其实是用了“附加值”。序有时也出现在文后,作为一种补记,《指南录后序》即为显例,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也如此,洋洋大观,超逾正文。画作借此名称,也作“题款”。题跋是从画师署名开始的,后来有画名、诗词、跋文加入进来,有些是很简单的,有些是很繁复的,所以有长款、单款之分,又有诗与文之别,当然也有既有诗又有文的,以文记事,以诗抒情。单款通常只有画者姓名、年代,有时加上籍贯。古人对籍贯非常重视,至今还有书画家保持这一古风。长款则让题写者大有用武之地,可以对画者、作品进行点评,也可引发更远的联想,甚至成为一篇美文。题跋或文或诗,同时也是文学,而又是以墨笔题写,一并展示了书法和文学双重魅力,无疑更加丰富了画作的美感和文化内涵。

无论是山水、花鸟、人物等类绘画,题跋有画者自题,也有他人撰书,除了丰富作品内涵,还可以容留历史信息,看出创作者之间的友谊和交往故事,让人们识别真品、推断年代、解析流传过程。题跋的作用大矣。

一幅画作在历史流传中有时不断有题跋加入进来,绵延很长时间,成为中国书画的一个有趣现象。为绘画作品做题跋,是一件严肃的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全凭题写者与绘画者的交情关系。此外,元明以来画家多同时书艺精湛,亦兼擅诗,在画作上一逞才华,为后世留下多种艺术享受和考证依据。首先值得一说的是赵孟頫,他在书法史上的地位丝毫不弱于画。赵孟頫是山水、花鸟、人物的全能画家,所绘作品有《鹊华秋色图》《神骏图》等,自己只有一篇不大的题跋,后来却被清高宗一再题跋、钤印,几乎要把原作淹没,实在大煞风景。

明代沈周的《有竹庄中秋赏月图卷》为一横幅卷轴,画幅中并无款识,而是另纸书写长诗装裱一处,诗后记:“中秋赏月与浦汝正诸君同赋,汝正出纸索画小景,并书于纸尾。长洲白石翁沈周书于有竹庄之平安亭。”题字非常大,黄山谷长枪大戟的格调。读此跋,数位雅人高士集聚山水之间吟诗作画的情景如在眼前。画家自跋之末尚有小段空白,后又有清人孙承泽以小字跋为六行字,他写道:“石田先生中秋赏月之作,画如李唐,诗如白香山,字如黄涪翁,可称三绝。先生每历佳境辄作一图,如余所见《东园看花图》《山居煮雪图》《竹堂寺看梅图》《冬游虎丘图》,皆写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可比杜少陵自成都入秦诸诗。故内散出名画,唐宋以千余计,元四家绝少,明画惟见此卷。”

也有的画家反客为主,先作题跋后作画。明末清初著名诗人吴伟业早年中进士,后流落江南,多有家国苍凉感慨,他在嘉兴鸳鸯湖所见物是人非,作《鸳湖曲》,文辞清丽,书法雅洁,共计360余字,洋洋洒洒,结末写道“右鸳湖曲壬辰三月下沅补此图”,曲是正事,画倒是添补的。当然,古代凡画者往往亦为文士、诗人以至官宦,以诗文为正宗,余事作丹青,这是可以理解的。

写在同一画幅中题跋文字最多者当属明代吴伟的《歌舞图》,画中有四男两女观看一小童跳舞,全幅一半多的幅面上有唐寅、祝枝山等六人题跋。其上还有清代乾隆皇帝的鉴赏印,估计实在无处再写了,否则这个爱在古画上题字的皇帝岂能轻轻放过?清代画家金农在其创作的《佛像图》上,用他风格独标的“漆书”围绕画像写满了文字,几乎是一部“佛教入华史”。清代书画家郑板桥也不遑多让,在一幅《丛竹图》的竹枝间率意抒情。郑板桥几乎凡画竹梅必题诗,而且绝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甚至可以独立存在。他认为题画诗“要有掀天揭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固不在寻常蹊径中也”。他的题画诗,岂止是为画而作,简直是人生宣言:“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需要大境界。(中国文化报 作者赵润田)

编辑:周菁(实习)    责任编辑:江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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