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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江文苑】《边关辞》十二首
美丽盈江    08-04 11:26:16

开栏语

江水悠悠,诉说着千年往事;鸟啼声声,唤醒了南方古丝绸之路的文化记忆。在时间与空间的交织中,追随着历史的脚步,解读山水间蕴藏的文化密码,呈现更加立体生动的大美盈江。

编者按:2025年3月17日—21日,30位文化名家循着明代滇西边防足迹,探访盈江神护关、万仞关、巨石关、铜壁关四关。本期精选杨启文老师创作的诗歌作品,带您透过文艺视角重走边关古道。

文化名家介绍

杨启文,男,生于缅甸,归侨,诗人,执业律师。作品发表于《当代》《诗刊》《边疆文学》《滇池》等;出版《启文的村庄》《流水的缅甸》《秋风辞》等。

佳作欣赏


《边关辞》十二首

杨启文 


1、《神护关怀古》

荒才是我最后想要的

之前的繁华,只是铺垫

出关的将军和商贾,生死未卜
偶有旅人从印度归来
授我以幻术
但守关是我的职责
不能与梦想混为一谈
一个人内心的荒凉
和一个朝代的荒凉
看不出哪一个起伏要大一些
马队驮来过缅甸的落日
印度的经卷
说它连同这关城属于时间之物
恐怕我不相信,月亮已经缺了一半
时间去了哪里
岭头流水
尚有余音
如果我转世
还会不会去做一名守关小吏
还会不会再给我一座新的城池
无数的山峰和坝子
如果转世
我只想要一个写诗的灵感
城头上的旗帜
迎向猎猎秋风
——现在急需确认的是
请邮差兄弟仔细翻一翻
有没有一封信函寄往前世
寄往旧地址-——
山川还在那儿
只是朝代换了
现在的地名叫勐嘎山老关城

2、《巨石关之春》

把一座山谷托付给月光更让人安心

毕竟人世更迭太快、太潦草

路过的马队已经走远

守关的小更

借口回北方看望老母,一去不返

追不上的就不用追了

山深有杜鹃

一声声,仿佛口述遗命,要我们聆听

心灵感应到什么,就执行什么吧

那些我们错过的时代,月亮与梦想

同样耽误了无数人的青春

好在种子虽然古老,开在春天的大地上

每一朵都很新鲜

遥遥相望的只剩下时间,我命数里绕不开的江山

眼就可以望穿

月亮照耀九州,又格外偏祖

云南与缅甸蜿蜒的边境线

它丈量过的山峰和寂静

完整地交下给我

现在,草木山河

轮到我们来照看

3、《万仞关吟》

山已经够高了,把人世的棋盘尽收眼底

释放流水到人间,探测人心

至于人间悲喜

它不动声色,只是在山腰一则

立下一座小庙

收留失败的亡魂

4、《神护关遗址引》

匆匆赶来的时代,目的地不明

时间放逐的事物

我不敢轻易杜撰她

恍惚的一生

我并不忧伤

河山并不动容,祭品

除了此刻我写下的诗句

还包括我的肉身

废墟是所有事物的结局

尽管不够完美

但我不会再选择其他

被雨水和青苔弥补的,不是石碑

倒像是一张亘古沉默的脸

为避免讲述苦难

我的追问源于妄想和无知,暮色如铅

司样封堵我的嘴

但大地保持了开花的姿势,与朝代无关

我认领的那一朵我不带走

让它陪着回声

我也有一颗浪子的心,比起怀念

我更喜欢流水的日子

把过往埋藏

把未知带向远方

5、《老关城的传说》

——一缸金,一缸银
小吏的肉身,
一半埋山左,一半埋关右
 传说固然美丽
时光剔掉了残忍的部分
剩下幽暗的人性
 大雁北飞他看见了
杜鹃啼血他听到了
我们来时
他却保持了沉默
 不要跟秋风较劲
秋风没有年轮
猜不出身世
 年代不分深浅
来的都是客
繁华退场
山川不修边幅
不以真面目示我
 而风声完整地保留下来
停止漂泊的事物,聚集山冈
耐心等候风稍小一些

6、《万仞关春色》

不记得这是被谁废弃的城堡
但流水出山
杜鹃万朵
像一份感恩
默默守护着山坡
从来不问
什么容颜的人
什么时候归来
 那些背叛过她的人
那些为她献祭的羔羊
此时不归来
就不会归来
 秉持旧时之心
生活还会继续
在我问路之际
大地已经为我
为歌唱的小鸟
为闭嘴的寒鸦
一一分发了礼物——
命格里的春天,无可挑剔

7、《神护关小吏》

山色才经春,略带寒意
筑城的成卒
不来与我相逢
河山还在眼前
没有战马嘶风
是不是意味着天下已经太平
可我的内心,群峰涌动
知道世间有一条路经过往生
不知道该走哪一个方向
生逢乱世,夕阳下的城堞,点燃烽火
依然是我内心的渴望
我生太迟
斗转星移,大地的荒凉和
人心的荒芜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子规啼月之夜
山前山后
一个守关小吏,固执地
指认着他的前身

8、《铜壁关吟》

十月飞霜
边庭草黄
时有牧人
还驱牛羊
——前人在诗歌中无数次吟唱过的
无非定我印米父
无非是我在旅途
疲惫的时候
聊以自慰的虚幻之词
当熟悉的风景又一次闪过车窗
却心生悲凉
流水百年
绕着青山
客路三千
我如何才能一一走完
半生不辜负的
只剩下
来年世味镜中白发
青山不问世事
不会再有人跟我讲起,此地
曾有战旗猎猎
曾有战骨埋草
惭愧当年我未生
横刀跃马共诸君
略经旧地,招不得魂
写诗一首
权当祭文

9、《苏典乡黄草坝小景》

知道我不是为它而来,这匹老马
埋头吃它的草
整座山坡都是它的
山下的田荒着
以前耕种的人
深深埋在地下,再转世
山坡还会一如既往接纳他
何况我只是一个游子,允许我不辞而别
允许我空了双手回来
在这首诗的中间
也允许我这么写
这匹老马已经认不出我
但我还熟悉它的鼻息和气味
它的一生就在山坡上
不需要跑到远方大草原
故乡有无数山坡,青草,和枯草
它吃不完
不像我
出去转了大半生
也没有胖起来
这么一讲
我终究还是喜欢大地上
细微的事物
它们和故乡的人民一样
话不多,风大时
只是把单薄的身体微微缩小一些

10、《铜壁关怀古》

——1659年,永历帝由此关出奔缅甸
 当你和你的行朝越过边境
我还在诗歌中流亡,旧碑依然在
我不敢拨开苍苔
不管你信与不信,一个人的身后
拖着一个急速坠落的帝国
秋风过古祠
暮雨下荒村
我来时
被一路追杀的帝王
已翻过了缅甸起伏的群山
他是否真的来不及回望云深雾重的故国
我无意冒犯
但寒暑与暮色
装满了他的衣袖
万里投荒
秋风一味地催促
而他的旧部
有情有义
还在秋风中写诗为他送行
“海水有门分上下,
江山无地限华夷。”
只是土著的山歌缥缈
渐觉乡关远了
岭外风景
辜负了子规
我亦一书生
沿着这个亡国之君西去的路
又走了一遍
不同的是
我无失国之恨,牵衣之泣
但前山外有兵戈
有雁阵过高天
山深日又斜
边民们正忙于农事、婚嫁与葬仪
无暇陪我话劫灰
我的诗歌
不为招魂
也不是疗伤之良药,我知道
从来流亡之痛
不只关乎一个人的命运
西南望缅甸
可怜无数山

11、《神护关,无人接替的守关小吏》

接管防务的人至今没有来,手中字据
一再被秋风吹黄
手中弓弩,一再证明
放出的林中之虎
斑纹闪耀于夜空
相当于我生活过的那个朝代,不再回来
只是苦了我呀,没有赦令
你们划定的边界,凭什么要我承认
天下发生了什么大事,没人告诉我
洪水滔天那一年
我尚未出生
这又有什么了不起
眼看墙塌了,眼看秋草黄
城堞不升狼烟
我心生不安
只好闲下来,用文字
捆住我这暴脾气,心又有不甘
有时又满山找寻前世的仇人或敌人
我骑过的那匹大象,生死不明
从前世到今生
我饮过数万吨的沙子
我念过几万遍的咒语,每一粒,每一句
都是我前世的对错与因果
你手腕上戴的是不是我战象的骨头
敢不敢承认
我把这数百里山川老虎的金黄抵给你
有本事,你去骑
不要再对我讲厉害了我的国
真有本事,就把那耻辱的界桩
埋到伊洛瓦底江底
那才是帝国一箭之地的江山
不要以为随便从牢里牵出几个囚犯
就能替世人顶罪
来过的人,请不要责怪我,未来的人
无缘与你们相见
我只是前朝一名守边小吏
不管你来不来
我有过的痴心
不知去向的爱
像山前的月色,若有若无

12、《边防八关吟》

八关碑刻尽荒榛,
关外黑云接冷云。
兄弟多成陌路客,
河山不是再来身。
几时元首分疆界,
隔岸衣袍变姓名。
旧事莫听呜咽水,
满朝冠盖说新恩。

编辑:徐毅杰    责任编辑: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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