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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城脉》连载之一百二十三 昆明方言里的“祖语”和“土话”
昆明信息港    08-15 08:49:09

朱净宇

老昆明是移民之城,在昆明方言中,有不少古代“移民话语”时隐时现,同时还融进了不少兄弟民族的“土话”,成为昆明移民文化、民族文化融合的重要样本。

昆明话里的“先祖之语”

昆明说臭得不得了是“潘臭”或“臭潘得”。汉代的《说文》记载:“周谓‘潘’曰‘泔’。”“潘臭”就是酸泔水臭,这是周代的用词,至少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词汇了。用潘臭形容极臭,应该是后人的发挥。这个词如不是庄蹻带来的,就是昆明人的先祖带来的。

昆明有童谣曰:曹操的兵是老憨兵,曹操的将是豆瓣酱,精得屁股去打仗,一枪打得屁股上……

用“豆瓣酱”代称“老憨兵”,大概又和三国时期诸葛南征,昆明汉族中融入了不少“诸葛兵”有关。

明清时期,昆明成为一个以汉族居民为主的城市。这些居民主要来自驻守和屯田的士兵、从内地迁来的移民,还有充军、流放来的形形色色的罪人等。不少昆明方言词汇都和这各色人等有关。

昆明人称吃得痛快叫“甩”。如“甩了两大碗肉”“甩下一斤饭”等。这个史无前例、外无可证的用法从何而来?有人考证说,古代驻扎昆明四周的军士要手脚并用地爬到崖子上放哨,吃饭时间到了,送饭就很困难。后来送饭的人想了个办法,把饭菜包好,用力甩上崖子,后来吃饭就叫“甩饭”了。

古代被充军的罪人叫“军犯”,这个词现在还在用。押送“军犯”的是旗军(明代军队名称)兵勇,当年叫“军爷”,后来叫“小勇”,但意思有变化,指“跟班的小弟”。当年“小勇”不把“军犯”当人,催军犯行路不说人话“快点走”,而把赶牲口的吆喝“窜当”搬过来,连声吼“窜当点儿!”这个“窜当”也进入了昆明方言。民国《续修昆明县志》说:“谓行之速者称‘窜’,促人速举事亦曰‘窜’。”

军犯押送昆明,千里迢迢,山高路远,虽说一路有驿站,但前途未卜,干粮又在“小勇”手里,“军犯”挨饿总是难免的。此时此刻,路边随处可见的火把果就成了“军犯”充饥之物,无数次救急之后,火把果就成了“救军粮”,一直叫到今天,叫了三百多年——明万历《滇略》称:“又有草,丛生山径,白花若薇,子赤可啖。四五月间,饥者茹之,谓之‘救军粮’。”

为防止半路逃跑,“军犯”们上路要戴枷或捆手,捆绳长达一丈,绑得十分结实,据说老辈昆明人总是倒背双手走路,就是充军路上被反绑双手留下来的习惯,后人模仿,代代相传,已有六百年之久。清道光《昆明县志》说昆明人把大小便叫作“解手”,这个“解手”也和充军有关。万里充军,“军犯”戴枷绑手,内急之时,总得解枷松绑,把手解放出来,才得“方便”——这就叫作“解(音改)手”。“方便”有大小之分,“解手”时也得事先声明,于是又有了“解大手”和“解小手”之说:“解大手”是拉屎,要解开两只手;“解小手”是撒尿,只解开一只手——充军路上的“方便”语带到昆明后仍然使用,据说昆明三牌坊前被“锁系铁杆”、带枷示众的人犯有了“三急”,也要大呼“解手”——“解手”一词由此普及,成为昆明方言。

“昆明话”里的少数民族语汇

明清以后,昆明城里多是汉族,但周围少数民族不少。昆明汉族中也融合了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中也融合了汉族。这样,昆明汉族方言中出现一些少数民族土话词汇,就不奇怪了。

清代学者师范认为,云南和昆明的一些带“甸”“赕”字的地名,都是南诏、大理的遗风。还有山川村落多用“矣”字、“者”字打头,村哨谓之“喧”,保甲谓之“牛丛”等,“实难晓其义”,其实都来自当地民族语言(《滇系》)。

昆明方言的称谓中,有几个特殊的称呼,都和少数民族语言有关系。老昆明方言称母亲为“嫫”,于是,凡沾“妈”处,均以“嫫”代之:伯母称“大嫫”,姑母称“姑嫫”,姨母称“姨嫫”,舅母称“舅嫫”,等等。昆明坊间民歌这样唱道:嫁个姑爷不成才,又喝酒,又打牌。大姨嫫,二姨嫫,这个日子咋个过?

据考证,彝族大多数支系都称母亲为“嫫”。在彝语中,“嫫”指雌性。一些地方的白族、纳西族、拉祜族也称母亲为“阿嫫”,且由来已久。

昆明人的感叹词有“阿嫫”和“阿嫫嫫”,就有点儿“我的妈呀”的意思。同样的感叹词如“阿白白”“阿来来”“阿得得”“阿——得得得得得”,还有前面提到的“美美散——”和“美美散散”,有人认为也来自少数民族。

昆明人称父亲为爹,父亲的哥哥叫大爹,父亲的弟弟叫“耶”,母亲的哥哥叫“舅爹”,母亲的弟弟叫“舅耶”——有的学者认为这个“耶”是中原的上古词,另有学者认为,这个“耶”是从一个古老的土著部落那里“借”来的。

还有个“波罗”,昆明人称膝盖为“波罗盖”,老公羊则称“老波罗”,昆明还有个“波罗村”。按唐代《云南志》(《蛮书》)记载,那时的南诏把老虎称为“波罗”,后来彝族部落首领披虎皮,彝民则披羊皮,也称波罗皮。老公羊被叫成老波罗,应该是从这里来的。而“波罗皮”一直披到脚踝,膝盖也就叫“波罗盖”了。

清代进入昆明的满族不少,今天的光华街、如安街、三转湾一带,都是满族聚居区。不少满族词汇先是走进北京官话,再借着官方的推广走进昆明方言。如昆明话叫温吞水为“乌突水”,喝水叫“乌碗儿”,不振作叫“懒散”,利索叫“麻利”,化妆叫“打扮”,弯腰叫“哈腰”,好相处叫“随和”,损坏叫“糟践”,腋窝叫“嘎肢窝”,喜欢叫“稀罕”,下垂叫“耷拉”,不顺心叫“别扭”,揩油叫“克扣”,甚至称女儿为“姑娘”,称女婿为“姑爷”,据说源头都是满语。

一些满语来到昆明后,还被“昆明化”了。如动作慢在满语中称“磨蹭”,昆明话则说“磨得”;发霉变味满语称“哈勒”,昆明话叫“哈掉”——更为干脆直白。有的又有变化或延伸,如满语称散步为“压步”,昆明话则称“压马路”;满语称唠叨为“啰嗦”,昆明话既说“啰嗦”又说“啰里啰嗦”;满语称肮脏为“邋遢”,昆明话既说“邋遢”又说“邋里邋遢”和“鼻子邋遢”;满语称穷困为“叮当”,昆明则叫“穷叮当”,甚至把瘦也称为“叮当”,有“皮吊叮当”之语;不认真在满语中叫“马虎”,过得去叫“马虎点”,而相同的意思,昆明话既说“马虎”又说“玛萨”“玛萨点”,更把天蒙蒙亮也叫“玛萨亮”;满语表达很期望说“巴不得”,昆明话也说“巴不得”,还说“巴之不得”,并引申出“求之不得”,引申出“怪不得”和“怪之不得”;满语称动作迅速是“嘁哩咔嚓”,昆明话也说“嘁哩咔嚓”,还说“嘁嘁喳喳”,而“咔嚓”还成了砍头的隐义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昆明方言词,如肉叫“嘎嘎”,说话不实叫“扯躲躲”,眼泪直流叫“哭咪拉西”,闲皮搭脸叫“嘻里嘿嘞”,草草了事叫“嘻里呼噜”,腥气很重叫“腥气膀啷”,到处油绩叫“油脂抹赖”,漆黑一团叫“黑古隆咚”,表面不平叫“赖里枯杵”,密密麻麻叫“密麻见杆”,唠叨不停叫“呜哩摆徕”——如此等等,有人认为,都有可能是各民族语言融合的结果。

至于现代,随着一批边疆插队知青回城和少数民族餐饮进入昆明,一些少数民族词语也走进了昆明方言,如傣味蘸菜吃的佐料“辣咪”、傣式凉菜“撒撇”,还有树瓜“麻山坡”等。

(有关资料见《老昆明旧话旧照·那些风俗》)

编辑:张水燕    责任编辑:孙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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